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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配之殇:追求精确,但勿“计划”伟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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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想家列奥·施特劳斯曾说:“我们时代的问题是,在第二等重要的事情上聪明,在头等重要的事情上却全然无知;在小事上理智而冷静,在大事上却像疯子一样在赌博。我们零售理智,却批发疯狂。”


上述名言,如果浓缩成一个熟悉的词,就是:“错配”


错配,本意是指在金融市场投资中,长短周期、大小资产的组合错误,从而导致风险和损失。但事实上,“错配”现象,从个人到组织,从组织到国家层面,几乎无处不在。


我们的语言文化中,有很多成语,其实就是对错配现象的描述。比如:夏虫语冰、鸡同鸭讲、对牛弹琴、因小失大、小智大愚,等等。


现实世界中,各种各样的错配现象,更是俯拾皆是,比如:


本该讲效率的时候,偏要讲理想;该讲理想的时候,却又讲绩效。常见于各种所谓“狼性文化”盛行的公司。


○本该讲是非的时候,偏要讲原则;本该讲原则的时候,却又讲动机。常见于官僚主义盛行的组织。


○本该讲科学的时候,偏要讲政治;该讲政治的时候,却又谈科学。前者常见于应对各类大规模的公共事件时,后者常见于用计划思维在人间构建天堂的各类乌托邦。


上述“错配”,已让我们苦不堪言。不过,在所有的错配中,有一类最为致命,但却一直被无视,那就是对“精确”与“模糊”——从认知到实践的全方位错配。


毫不夸张的地说,这才是绝大部分“错配”现象的“元凶”。



▍世界上的两类事情:

精确型事情与模糊型事情


经济学家哈耶克研究发现,人类的头脑或心智结构,可分为“精确型”“模糊型”两种。


无独有偶。思想家以赛亚·伯林也将人才分为“刺猬型”与“狐狸型”两种:


○“刺猬型”人才只知道一件大事,他们头脑敏锐、精于计算,聚焦目标,永不言弃;


○“狐狸型”人才知道很多事情,头脑复杂、充满不确定,随时调整目标,边走边看。


显然,“刺猬型”人才,对应的是“精确型”的心智结构,“狐狸型”人才,对应的是“模糊型”的心智结构。与此相应,世界上的事情,也可以分为“精确型事情”与“模糊型事情”两种:


○那些目标明确、边界清晰、有可行性方案的事情,就属于精确型事情。如科学技术、机械制造、数据计算;


○那些变量太多,且每个变量随时都会发生变化,高度复杂的混沌系统,就是模糊型事情。如经营家庭、商业管理、军事战争、社会转型、国家治理。


两类事情,可谓截然不同。前者是典型的方法驱动型,需要事前的精密计划与事中的高效执行;后者是典型的方向驱动型,事前只需要、并且也只能确定大致方向,而无法精密计划,只能在事中假以耐心,大胆试错,并及时纠错。


当然,以上只是对两类不同特征的事情所做的分类。真实世界中,任何一件复杂的事情,或者事后被定义为伟大的事情,绝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选择,而是模糊型事情与精确型事情的复合体。



而且,越关乎方向、越具有创新属性的事情,就越接近模糊型事情,需要的是警觉、热爱、冒险、想象力,而非精确的计算。


模糊型事情,一旦完成创新或判断后,就转化为可执行、可计算的精确型事情,这时候需要通过目标、计划去完成。在执行精确型事情的过程中,一旦出现新的变量,就又变成需要重新判断、决策的模糊型事情。


可见,能分清复杂型事情与精确型事情,是认知的第一步;而要认识复杂世界、解决复杂问题,更重要的,是能拆解一件复杂事情中,哪些属于模糊的部分,哪些属于精确的部分,并且用相应的方法去追求。


然而,现实中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两者的“错配”:用“大而化之”对待精确型事情,以“精益求精”处理模糊型事情。


▲凯恩斯与哈耶克的论战,可视为“精确型”与“模糊型”,或“刺猬型”与“狐狸型”的分歧。



▍对“追求精确”四字,我们深信不疑

但追求精确的事业,才刚刚破题


妨碍我们认知的,常常不是陌生的东西,而是那些熟悉并深信不疑的东西。


对于“追求精确”这四个字,我们实在太熟悉了,熟悉到了它早就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口号了。然而,很多熟悉并让我们深信不疑的东西,不过是新版的坐井观天而已。“追求精确”亦如此。


◎对“追求精确”的几个灵魂追问


“追求精确”,对受益于技术文明的现代人来讲,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,甚至可以说,人类在追求精确的事业上,正在逼近极限——测量距离的单位,已小到了纳米,大到了光年;人类从“制造出能制造机器的机器”的工业革命,到“开始研制能制造人类自己”的智能革命,也就短短两百多年时间。


“追求精确”,对早在2000多年前就洞察到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的早熟民族,以及对外开放短短几十年,就完成了从机械制造到智能制造——精密制造业几乎全门类或引进、或自主制造的中国,“追求精确”似乎更不成问题。

但是,在面对历史上“为何现代科学技术没有诞生在中国?”以及现实中“为何芯片等核心技术依然面临卡脖子?”等难题时,不免再次陷入尴尬。


到底何为“追求精确”?

“追求精确”只是技术和工程领域的分毫不差或锱铢必较吗?

“追求精确”的事业,为何更需要冒险、热爱和想象力?

“追求精确”事业的主角,是科技与产业界那些“半神半人”,还是一代代籍籍无名的工程师?

“追求精确”是“体”还是“用”?或者是“术”还是“道”?

“追求精确”的精神,人类自古都有,但为何该精神,在有些地方落地为产品、产业、标准和先进的生产力,但在有些地方却沦为口号,甚至成了宣示威严的繁琐礼仪和精湛的统治术?


这些问题,穿透了历史与现实,连接着国家、企业与每个人的命运。思考、回答这些问题,需要站在智者的肩上。


历史学家、思想家、精密制造的先行者西蒙·温切斯特刚出版的《追求精确》一书,不仅就上述问题给出了或直接的答案,或间接的启发,亦可纠正我们对“追求精确”这一问题的诸多偏见与盲区。不过,在总结这些答案和启发之前,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下全书的梗概,否则难免有空洞推演之感。


《追求精确》:一位擅于叙事的历史学家的思想探险

2023年6月15日,西蒙·温切斯特在参访中国精密制造龙头企业华为时,任正非对他说,“你的书写得很好,对中国的工业会有很好的促进作用。”任正非所说的“书”,正是这部刚刚由湛庐文化引进出版的《追求精确》。


作为企业家的任正非,当然更看重“追求精确”对于自己的企业以及中国制/智造的价值。不过,作为普通读者,如果认真读完全书后,或许可以这么对作者说:


“与其说这本书写得很好,不如说写得很妙;与其说它对中国工业会有很好的促进作用,不如说它对改善国人科技文明素养有很好的促进作用,对于减少在精确与模糊之间的错配,有很好的纠错功能。”


这段话充满赞誉之情,但绝非廉价的溢美之词。


作为大英帝国勋章得主的畅销书作者西蒙·温切斯特,成名作《教授与疯子》,从出版当年即突破百万册销量,到被改编成好莱坞大片,其以人物和叙事著称的风格早已为公众所熟知。那么,这种风格又如何驾驭“追求精确”这一专业而又宏大的话题呢?



除了作者出身精密制造之家,以及多年对精密制造的研究外,答案就在一个字:“妙”——谋篇布局之妙!


如果用一句话概括《追求精确》一书的主要内容,大致是:这是一部用一群“天才与狂徒”的“离奇”故事,编织起来的一部人类250多年精密制造的简史。


问题是“精密制造”这个概念本身,可能就会“劝退”大部分普通读者。精密制造,既不同于我们熟知的工业革命、人工智能等通识历史,却又包含了工程史、产业史、企业史等不同维度的专业知识。


但是,稍微了解下精密制造的历史,便不难发现,精密制造的历史,就是大半部的近代科学技术史,也是一部新兴产业与巨头企业的兴衰史,甚至大国的兴衰史。它既是历史,又是正在发生着的未来。


不过,对善于叙事的畅销书作者而言,勾勒出精密制造的历史轮廓,并将它写的生动有趣其实并不难,难的是如何融专业度、高度、深度于一体,这样才可能在为精密制造立传的同时,“促进中国工业的发展”“改善国人的工程师文化与科学文明素养,减少从认知到实践的错配”,否则就难逃“好读但速朽的畅销书”之命运。


但是,西蒙·温切斯特的确做到了,或者更准确地说,恐怕他是当代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人。因为他不仅是一位畅销书作家和精密制造的先行者,还是一位历史学家、思想家,和探险家。《追求精确》的谋篇布局之“妙”,正是这些标签融于一身的结果。



所谓谋篇布局,最重要的是如何搭建全书的结构,让经线与纬线既能各自独行,又能于关键处交汇。显然,在这一点上,非虚构类的作品,要比虚构类的文学创作更难。


●《追求精确》以“公差”为经线,贯穿全书。这让我们认识到,在“追求精确”的世界里,小数点后面有多少个0这件事,不仅非常重要,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革命。公差,或者“极小公差值”是如何从0.1 缩小到0.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00 01的?作者将不同量级的“公差”,作为每一章的副标题,并以“公差缩小的历史”来推进全书的顺序。


无论精密制造业有多复杂,无论它经历过过多少次革命,也无论其中涉及多少人物、多少企业和行业,最后都源自一个问题,也终于一个问题:如何缩小公差——这是精密制造,或者技术文明史的灵魂所系


●以“天才与狂徒”的离奇故事为纬线。每章以一两位“颠覆者”的故事,来连接各自时代的科技与产业(企业),并将此嵌入到更为宏大的人类文明史的叙事中,从而将该书的价值拓展到精密制造之外。


值得一提的是,书中所选的这些“天才和狂徒”——无论“精密制造之父”约翰·威尔金森,还是创办波音公司的威廉·爱德华·波音、“GPS之父”布拉德·帕金森、摩尔定律的发现者戈登·摩尔,在大众熟悉的历史上,他们被牛顿、爱因斯坦、图灵等“半人半神”的光芒所遮蔽了,但是,没有他们,再伟大的科学技术,都很难产业化、很难造福于普通人


▲《追求精确》书影,以“公差”与“天才和狂徒”构成经纬线。


因此,《追求精确》既是为精密制造立传,也是在为这些被遮蔽的“天才与狂徒”以另类形式立传,这让本书多了几分悲壮的色彩。以致于为本书做推荐序的田涛先生呼吁:


“生于现代社会的人们,应该把对牛顿和爱因斯坦、亚当·斯密与凯恩斯同一殿堂的伟大科学家和思想家的至高崇敬,匀一部分给本书中的这些主角。”


当然,我们了解《追求精确》一书的梗概,不是为了欣赏作者的谋篇布局之妙,也不是陶醉于另一类型的英雄主义叙事,而是为了站在作者的肩上,回答“追求精确”绕不开的那几个灵魂之问,从而将我们对“追求精确”的理解,从字面意思,升级到技术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应有之义。


◎从“差不多先生”到“中国制造”,“追求精确”才刚刚破题


如果说“追求精确”的精密制造,几乎可以等同于现代科技文明、物质文明,那么,作为其对立面的“大而化之”,无疑是妨碍科技进步的头号敌人。偏偏这个“大而化之”,在我们的文化中,异常的突出:


○民国思想家胡适曾撰写《“差不多先生”传》一文,为国人别样立传,警惕国人马虎习气要不得。“差不多”“大而化之”的结果,就是一边追求精确的“口号”盛行,一边对技术进步不屑一顾,甚至将其贬低为“奇技淫巧”。


○且不说鸦片战争失败后,企图通过洋务运动谋求富强的晚清精英们,无论打出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口号,还是“中体西用”的底色,骨子里都是对追求精确的技术文明的鄙视。


○即便伟大如庄子,也曾讽刺一天能够灌溉百亩田地的机械:“有机械者必有机事;有机事者必有机心;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;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;神生不定者,道之所不载也;吾非不知,羞而不为也”。


不过,改革开放几十年以来,随着我们主动拥抱人类科技文明的成果,以及“中国制造”的崛起,“追求精确”逐渐落地为各种各样的标准、规则,以及从机械制造、土木工程到互联网各个领域的工程师文化。

虽然说,从“中国制造”到“中国智造”的升级之路,正遭遇着艰难险阻,甚至有停滞和折返的风险,但不应否认的是,技术层面的“追求精确”,在中国的确发生了史无前例的改观。但是,随着我们对“追求精确”的理解越深入,就越发现,我们所熟悉的,只是“追求精确”四个字的字面意思,而追求精确的事业,只是刚刚破题而已



▍告别“差不多先生”
还有很远的路要走


虽然,“追求精确”首先是技术层面的,但如果我们对其认知止步于此,不过是“差不多先生版”的“追求精确”。一位被冠以历史学家、思想家头衔的作者书写的《追求精确》,自然不会停留于“术”的层面。


“追求精确”不是简单的计算与控制,而是人类智力加速逼近极限的冒险


提到“追求精确”,很多人的第一反应,仍然停留于将机械制造业的零部件,如螺丝、轴承的误差控制到最小这个层面,也就是牛顿力学世界下的“精确”。


谈及追求精确的重要性,很多人能想到的,也是“少了一颗钉子,亡了一个国家”的谚语,能讲的故事,不过是“当年美国白宫被英军烧毁,是因为当时美军的枪支是出了名的不靠谱。”


事实上,人类对“精确”的追求,从20世纪开始,就已经朝着三个维度狂飙:


一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下的宏观世界——大到可计算远在几万年光速之外的天体运行速度;


二是量子力学下的微观世界——小到一块5纳米的芯片上,居然可以容纳153亿个晶体管,而5纳米,仅仅一根头发的万分之一。


三是整个世界的复杂度上——今天,我们所处的世界,万物皆可“精确”,万物皆被“精确”:量子时钟是对时间测量误差的精确,GPS定位是对空间测量误差的精确,纳米级芯片制造是对环境杂质控制、平整度控制、光刀准度控制的全方位综合精确。世界的复杂度正在日益呈指数级增长。

“万物皆可”精确的世界,人与人、企业与企业、国与国之间的差距,将不再是“数量”的差距,而是“数量级”的差距,这种差距一旦形成,只会越拉越大,很难再追赶。


仅以我们熟悉的“工程师”一词为例。印象中,工程、机械领域的工程师,常常是拘谨、教条的代名词,而互联网大厂的工程师,常自嘲是习惯了“九九六”,“吃青春饭”的“码农”。


然而,读完《追求精确》,不难发现,卓越的科技人才、工程人才已越来越复合型:杰出的科学家,一定是充满激情、富有想象力的工程师;伟大的工程师,注定是动手能力强的科学家。当年的威尔金森、福特、亨利·罗伊斯和他们的公司如此,苹果、谷歌、ChatGPT这些公司及其工程师更是如此。


◎“追求精确”是术,也是道,更是价值观


诚然,几千年人类文明史,更多地佐证了思想之于制度、制度之于文明的先决性作用。然而,《追求精确》一书却将“对精确的极致热爱塑造了现代世界”这句话印在了封面上。这似乎和社会科学领域流行的“制度决定论”“文化决定论”“信仰决定论”相悖。


不过,如果我们沿着《追求精确》一书提出的问题,精读《剑桥科学史》等经典作品,便不难发现,这种“相悖”的感觉,是我们对“追求精确”在认知上根深蒂固的偏见所致——将技术文明视为体用之辩中的“体”,道与术之争中的“术”。


事实上,现代文明至少包含制度文明、精神/思想文明、技术文明三个维度。平等的思想,民主的制度,两千多年前的轴心时代就诞生了,但只有到近两三百年,在技术文明的加持下,才共同演化为高度理性化的现代文明和复杂的现代世界。


但是,我们看到最多的,不是对技术文明的贬低或妖魔化,就是将技术文明与其他文明割裂开来



事实上,技术进步帮人类解决的问题——贫穷、愚昧、封闭、战争,远比它造成的问题多。这是个统计学问题——人类平均寿命的提高,因贫穷、疾病导致的死亡数下降,以及人类战争的次数、持续时间两相比较,结论一目了然。


更重要的是,“追求精确”的技术革命,对社会进步的推动作用亦被大大低估了。


诚然,技术本身是中立的、没有价值观的。但是,技术是如何诞生的?新技术的诞生是如何推动社会进步的?思考这些问题,本身就是在回答“术道之争”。


“自由的土壤更有利于科学技术的涌现”,这早已是价值观层面的共识。那么,技术进步是如何推动社会进步的呢?我们知道,社会的进步,包括社会组织化的规模和范围、复杂化程度、人性化程度。翻阅《追求精确》一书中的案例,回顾历史,不难发现:


●如果没有“机床+蒸汽机”所开启的精密制造的诞生,人类的生产活动可能只能局限于小作坊,现代化的工厂就不会诞生,人类大规模的分工协作,只可能出现在为埃及法老建造金字塔这样的场合,而非社会化生产领域。


●如果没有电气革命、通信革命,就不可能有大规模城市的出现,全球化、地球村只能是天方夜谭。


●如果不是第三次科技革命催生的知识社会的到来,再大的公司,管理模式可能还是官僚制+流水线的“福特式”,而非更加扁平化、人性化的“谷歌式”。某种意义上可以说,没有技术进步,就没有管理学的革命。


可见,技术进步对社会分工、协作的推动,是革命性的,是技术让社会越来越复杂,也越来越文明。技术文明是“术”,也是“道”,是“用”,也是“体”,更是价值观。


奇妙的是,现代文明最重要的几件事,都始于一个特殊的年份:1776年。


1776年,亚当·斯密《国富论》问世;

1776年,美国建国;

1776年,还有一件重要的事,那就是精密制造的诞生——瓦特成功改良蒸汽机,工业革命爆发。而这件事,正是《追求精确》一书的开篇。


这或许是巧合,但250多年的近代史,以及古今历史的对比足以说明:技术文明与制度、思想,从来不是独自运行的,而是相互促进、互相制约。长期而言,落后的地方,三者都很落后,先进的地方,三者都很先进。人类迄今还没有出现一个制度和思想很先进,但技术却很落后的案例。


“自由的土壤更有利于科学技术的涌现”是基本的共识,但“追求精确”的技术革命,对社会进步的推动作用,更应该引起重视,这是《追求精确》一书,再清楚不过的价值观。



◎“追求精确”的验证:“东西方大分流”绝非历史偶然


科学界、思想界有一个著名的“李约瑟之问”:管理/统治制度设计精良、文化早熟的东方,为何没有诞生现代文明,并以18世纪工业革命在西方的爆发为界,东西方世界出现了大分流?


这一问题,史学界早有定论。但通过对“追求精确”历史的考察,更加验证了东西方大分流,绝非某个历史瞬间的偶然事件,而是从秦始皇统一六国那一刻,甚至更早的春秋战国时代,由东西方各自的文化、历史特质所注定的。


“追求精确”的精神内核是追求科学、崇尚理性,这本是西方文明的底色之一。从古希腊对几何学、逻辑学公理化体系的追逐,到中世纪基督教神学的严密论证,再到培根、伽利略开创的科学实验传统,经过两千多年无数天才的层层累积,才于18世纪开始大爆发,并一发不可收拾。可以说,“追求精确”就是西方理性精神与信仰文明共同的产物。


相反,传统中国虽然也有科学思想的萌芽,甚至在数学、几何、天文、水利等领域,一度走在世界前头。诸子百家的思想中,也不乏商业文明、技术文明的零星思想。


然而,诉诸于内的儒家文化,缺乏宗教信仰的世俗哲学,尤其是秦完成大一统后,对政治、经济、思想的高度禁锢,将科学萌芽扼杀于摇篮中,“追求精确”逐渐被引向了繁琐的礼仪和精湛的统治术。



▍伟大之事来自上帝的奖赏
而非人类的计划


“科学是发现上帝密码的,技术发明是改写上帝密码的,精密制造是重构上帝密码的。”这是一位智者在听完《追求精确》一书中关于哈勃望远镜、韦伯望远镜、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的故事后,随口冒出的一句话。


不过,如此经典的话,仅仅作为对科技史上几个高光时刻的评价,还是略显浪费了。事实上,这句话不仅道出了技术文明,或者说追求精确事业的主角,而且勾勒出技术文明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和伟大的生态。


如果带着这句话重新翻阅《追求精确》《剑桥科学史》等作品,更重要的认知则是:


从科学到技术,再到产品,每个领域中越是颠覆式的创新,就越接近模糊型的事情,它们无一不是天才、疯子和狂徒们,用天赋、激情、冒险、想象力创造出来的,这是典型的模糊型事情,很难被计划或设计出来。


◎主导“技术文明”的,是天才、疯子与狂徒,他们常常不合时宜,甚至有严重的性格缺陷或道德瑕疵。


万有引力、三大运动定律、相对论、量子理论,这些“上帝密码”的被发现,是每一场伟大的技术革命的先声,这些伟大发现,应归功于科学家。


《追求精确》中,作者认为,牛顿、爱因斯坦、图灵,“天才”二字已无法形容他们,他们只可能是“半人半神”。然而,伟大如图灵,却不容于当年英国的法律与道德,被执行化学阉割,并导致自杀。


◇伟大的技术、产品的发明者,用激情、想象力、改变世界的野心和无数次承受挫败的遭遇,改写了“上帝密码”。然而,即便发明“苹果”的乔布斯,在很多工程师眼中,就是一个“偏执狂”,或不可理喻的“疯子”。


◇除了科学家、发明家,技术文明还离不开无数籍籍无名的工程人才、管理人才。然而,能将所有人精密组织在一起的,如果不是市场这只“看不见的手”,那只能是上帝自己。



◎天才、狂徒,都不是培养、计划出来的,要做的恰恰是“减少制度、文化对他们的戕害”。


天才是社会中的统计野值点,不在统计学的均值线上。因而,天才也就不是培养出来的,而是“长”出来的。翻遍《追求精确》《剑桥科学史》,也验证了这点——没有一个天才或狂徒,是按照“某某计划”培养出来的。相反,大多数都是时代的“异类”


我们知道,人类社会的智商是正态分布的。任何社会的天才数量与该社会的人口应该成正比,例如,万分之一。这意味着,天才数量与人口总量比例过低的地方,一定是存在严重束缚、甚至扼杀天才的东西,主要包括:


“嫉妒心,制度和文化。”


◇天才,往往有着普通人望尘莫及的智商、地位和名望,普通人面对他们,根植于人性底层的“嫉妒心”往往会化为扼杀天才的“恶”。


◇专制对天才的扼杀,早已成为共识。今天,值得警惕的是,现代民主社会,标准化的生产极大提高了效率,但也很容易扼杀天才,因为市场与民主更倾向于用同一标准衡量全部资源。


◇天才的涌现,是典型的模糊型事情,需要的是放弃“计划”伟大的妄念,约束我们的嫉妒心,多给天才自由与宽松的环境,减少戕害他们的制度与文化,“天才”自然会回归正态分布。


然而,现实中看到更多的却是错配——形形色色的培养天才、创造性人才的规划——这是在用精确型事情的方法,解决模糊型事情。


◎越“追求精确”,越应怀有敬畏之心,越要警惕“错配”


“在芯片行业里,流行这么一句话:再来一次,再试一次,功率再增加一倍,尺寸再缩小一半。让“不可能”这个词,在芯片设计和制造这个行业变得无人提及,无人听闻,无人理睬。”(《追求精确》p332)


依据伟大的摩尔定律,回顾晶体管的发展史,这种无所不能、无限精确的事业,似乎是可行的。人类的智力水平和创造力,的确到了让自己深感不安与恐惧的地步。


然而,《追求精确》一书最后一章,作者又从历史学家、精密制造先行者的角色,迅速切换到思想家的身份,大谈“均衡的必要性”,作者清醒地意识到:精确终有极限,一旦超过极限,必遭反噬。这一洞察,不但拔高了全书,更引出一个更重要、更永恒的问题:


承认理性的有限性,才能从根本上避免“错配”,减少本来大可不必的悲剧和灾难。


今天,人类可以设计出无限复杂、无限精密的仪器,甚至可以设计出“智能的人”“真实的虚拟世界”,但依然无法解释“复杂性比波音飞机高出不知多少个量级的人类自身,到底是谁设计的?”——如果这不是“大自然的深谋远虑”,就只能是上帝自己的杰作。


伟大如牛顿,在股市投资失败后,也发出了“我可以计算出天体运行的速度,却计算不出人心”的慨叹。


致命的自负是人类通往奴役之路”的洞察闻名于世的哈耶克,早年就出版《科学的反革命》一书,警惕人类的建构理性如果被滥用、错配到模糊型事情,一定会导致灾难。


近些年,互联网上也有人假爱因斯坦之名,发出“科学的尽头,是上帝”的感慨。


遗憾的是,像牛顿、哈耶克这些能意识到理性及其限度的先知,永远是个例。因此,技术越发达,理性越膨胀,越需要回归人文与信仰。



▍告别“错配之殇”:
需要一场对现代世界的“认知拼图”

一部介于科技、历史、思想之间,却又兼而有之的《追求精确》,阅读、思考、推介它,对于一家主打人文社科经典的书店而言,无疑是一场真正的“探险”——因为这是一位畅销书作者兼探险家的新作,更重要的是,该书刚出版就被被作为实业家符号的任正非,定义为“对中国工业有很好促进作用的好书”


上面的文字,算是对这场探险的小结,却也和过往的一场场阅读之旅一起,完成了一次关于现代文明关键部位的“认知拼图”


●我们固有的思维和认知中,“科技文明”的重要性被严重低估了——很多人对“追求精确”的认知,还停留在“精益求精”这样低层次的口号上,而这才是科技落后的首因。因此,人文思想首先要拥抱科技文明,《追求精确》一书首要的功能,就是改善我们科技文明的素养。


●技术文明中每一项伟大的成就,都包含着模糊型事情与精确型事情,而最关键的模糊型事情,没有一项是被计划出来的。阅读“牛顿、爱因斯坦、图灵”等人的传记(《牛顿传》《爱因斯坦传》《艾伦·图灵传》),以及《追求精确》《剑桥科学史》等作品,我们只能将其解释为:


这是上帝对历史上那些天才、疯子、狂徒们的天赋、热爱、想象力和冒险精神的奖赏。因此,科技必须要回归人文,要警惕“计划伟大,滥用理性”导致的失败与灾难。这是《追求精确》最后一章提出的问题,但却贯穿全书。也将我们的思考,引到现代世界最关键的“部位”。


不得不承认的是,“计划伟大,滥用理性”,才是人类天性中的主流——因为这容易给少数人带来安全感和神圣感,给多数人制造一种“未来是确定的”幻觉。这是苏格兰启蒙运动诸公,以及威尔·杜兰特、哈耶克等人的洞察。这类现象不仅普遍出现在商业世界和科技领域中,更常见于用计划改造人类社会的实践中。区别仅在于:


科技、商业领域,无论模糊型事情,还是精确型事情,主要是“求真”,因此是可证伪、可纠错的,并且是线性的、不可逆的。爱因斯坦相对论一旦诞生,物理学就不可能再倒回牛顿时代;诺基亚已经很好了,但“苹果”诞生了,它就只能进历史博物馆。


但在社会领域,变量太多,且很难统一标准,大部分事情都属于模糊型事情。比如,没有人否认公平、自由、正义这些关于“善”的价值。然而,每个人对这些概念的定义、理解、感受是不一样的。因此,犯过的错误,注定还会一犯再犯。


◇科技、商业领域的“计划”,由于是分散的、局部的,即便错配,代价和影响也是有限的。一人犯错、一家公司犯错,结果无非为自己的失败天经地义的买单;但对于后来者,这些错误,却是最有价值的垫脚石。


相反,社会领域的“计划”——越伟大的计划,越表现为超大规模、超长时间的“社会改造工程”。然而,规模越大、时间越久,变量就会越多,就越接近模糊型事情,而模糊型事情,是不能被精确规划的。

因此,对于被裹挟进“伟大计划”的无数人,这是在为别人的错误买单的悲剧,对于后来者,由于变量不可能完全雷同,所以很难真正做到以史为鉴。


这也是为什么科技看似中立,商业看似逐利,但却应该给予更多鼓励和更少限制;而政治天然应该向善,但却必须要对其进行制约、制衡的根本原因。



然而,这类“错配”,古往今来,络绎而不绝。我们能做的,唯有从认知上,完成对现代世界三大“关键部位”的智力拼图:


“人文首先要拥抱科技,科技必须回归人文,而人文与科技,始终需要制度文明的保驾护航。”


这未必是《追求精确》一书作者想要/需要表达的,但却是此时此地的我们,在阅读《追求精确》一书时,不得不思考的。


为此,我们精选了本文中多次提及,可帮助我们完成这场“认知拼图”的经典作品(含多部先知独家好书),为方便书友查阅,均置于《追求精确》一书规格中,点击下图,或识别二维码,即可查看或选购,购书即赞赏店长


策划:先知书店
文稿:先知书店店长、万壑松
编发:先知书店店长
排版:六号

美术:煜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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